春天,给我们
石彦伟
当我的远东仍沉湎在长寒中的时候
春天已经要来了
春天,春天吆——
我从未这样热忱地感知并呼唤你
在那些光明无法企及的时光
我曾像身无分文的流浪汉踽踽独行
启程时,是冬天
走过去,仍是冬天
习惯了暗冷的黑冰,额前的凉壁
说谎的唇,以及
尖刀般的眼睛
在人类难以挣脱的庞博而深邃的泥淖里
我从一个才出羊水的婴孩
一夜之间老泪斑斑
忘却了信任和使命,忘却了发抖与悲伤
甚至忘却了还有春天
这样,温暖的,季
节
而你,春天吆,春天——
你是如此仁慈,又如此包容
你柔软的身躯上
屹立着造物主喜悦的品质
那些在讥讽中泅渡的人们
舞蹈的美人
枯萎的花
那些无穷尽地挥舞着生命尊严的胴体
都在角落里期等着
你的慰安
承领吧,承领吧
这一个无在的你
原本正是存在的你
你就是与宇宙的本源同在的
与阿丹哈娃的悲喜同在的
你早该照耀
那些孤寂飘摇着的连手足都不再收留的灵魂
但请你深信不疑
我就是那灵魂吆
我就是
我们就是
你早该早该照耀我们的
我们就是那从未放弃从未自焚的灵魂
我曾对死充满渴望的时候
原野里的三叶草正在热烈地生长
我看见那只未来的我
那只浑身长满天鹅绒的眼睛圆鼓鼓的生物
它向我走近,走近
我浑然不知
而春天洞察一切幽微
所以春天打开了深闺的心
像拆开一封远方邮来的信笺
一切羞涩都打开
一切蒙难的囚徒都走向了高贵的自由
来吧,请和我一块打滚好么
抱着我
顺着长满三叶草的山坡咕噜咕噜滚下去
整整玩上一大天
我就是那只被天鹅绒覆盖的小熊
春天的小熊
你的熊
你的无暇的梦寐与未来
春天吆,我们的春天
我感到了那来自苍莽长空的朗照
从吊罐里浇铸在我的头颅
从此不会在惊恐的夜里求恕
如有毁灭,请从诅咒我们享有春光的敌人
(或友人)开始
我们只在意那方晒热的草场
灵魂打滚的地方
散发着原始热能的圣地
当我的远东仍沉湎在长寒中的时候
春天已经来了
它霸权,果敢,坚贞
它永与冬天分界
它的温度使人联想起巴蜀的瓶兰
而春天唯属于珍惜它的人们
比如曾经的他们
此刻的我们
2012年1月22日(除夕)于哈尔滨